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2019年私募行業，田鴻（化名）覺得，那一定是“忽上忽下”了，“就跟坐過山車一樣。不過比2018年好點，至少有幾次行情”。
2019年底，田鴻已在二級市場摸爬滾打了十幾年。而其中，創辦並運營一家証券類私募的時間佔據一半。
用田鴻的話說，“A股是困難模式，特別能鍛煉、磨礪人”。“每天要承受各種心靈的暴擊，還要波瀾不驚，我覺得我現在的心理年齡大概有七八十歲了。”田鴻無奈地搖了搖頭，似嘆息，卻又自嘲地笑了笑。
在監管趨嚴、市場牛短熊長的背景下，此前野蠻生長的私募行業仍面臨大浪淘沙的生存問題。募資難、門檻高、市場震蕩……近幾年，私募向頭部集中的趨勢明顯，而頭部私募也已經歷一輪又一輪的洗牌。
當潮水褪去，沙灘上留下來的還有誰？
1 飆至山頭：年初行情啟動
“今年，整個市場的大背景延續了去年的慘淡行情，有大批上市公司因大股東質押股票跌破平倉線等出現問題。”田鴻對此印象深刻，“由於我們去年在風險控制這方面做得不錯，所以明顯發現從去年四季度開始，有很多上市公司找到我們，有一個明顯的股價訴求，希望我們投資。”
股權質押，被業內人士稱為“牛市后遺症”。興業証券策略分析師王德倫分析，“當股價下跌時，這些（質押股權並逼近平倉線的）大股東將最先面臨風險，必須及時籌措資金或者追加保証金，風險敞口較大。”
而股價的下跌，對私募基金管理人而言，則帶來了一定機會。田鴻解釋道，有一些上市公司本身質地不錯，可能也是細分行業的龍頭股。之所以出現股權質押問題，也是因為大股東首先對自己公司的主營業務比較有信心，才敢在高位把股權質押出去，用以拓展新興行業的第二主業。
“但是，2013年到2015年那一輪外延並購潮后，到如今很多被並購的公司，三年的業績承諾已達到，之后主創團隊可能就脫離這家上市公司，自己創業去了。這是一個非常廣泛的情況，所以導致今年1月份商譽減值風險集中出清現象，很多公司都以十幾、幾十億元來計提商譽減值。”田鴻表示。
就在市場一片悲觀時，一波反彈猝然而至。1月4日起，上証指數從2440點突然啟動，直到4月上旬最高達到3288點的階段高點，指數單邊漲幅最高超過30%。
“這波反彈其實是解救了很多上市公司。一波市場的大漲后，很多公司的股價從爆倉回暖。因此，在那個階段，大家的普遍感受都是鬆了一口氣。”田鴻的公司“吃”到了這波行情，一季度取得了不錯的收益，在后續的震蕩市場中搶佔了先機。
同時，也有大量私募機構踏空。由於2018年底部分私募減倉清盤，又加之春節假期因素，多數私募來不及加倉，踏空此波行情后，又在三四月份開始追入市場，隨即吃套，短期仍然延續2018年的艱難境地。
2 暫行低谷：量化私募接連封盤
不隻部分私募機構，大批私募基金投資者也未趕上這趟車。田鴻回憶道，由於去年底跌得太深，市場情緒一度非常低迷，部分投資者不僅對市場關注度下降，而且在面對一季度過快的行情時，也心有余悸，所以對這次上漲持觀望態度。
於是，后知后覺，追漲殺跌。4月份，市場整體呈現沖高回落走勢，上証綜指、深証成指、上証50和創業板指漲幅分別為-0.40%、-2.35%、3.76%和-4.12%。
但4月份是最易募資的時候。私募中國網報告顯示，受權益市場行情回暖影響，4月私募証券投資基金新備案產品數量達1765隻，環比增加684隻，為近兩年多來的最大值。
“3、4月份是全年募集規模最大的月份，比其他時候可以多募十倍不止。”田鴻隨即苦笑道，“但這對我們私募基金管理人來說，是很大的考驗。在市場底部的時候，拿不到錢，卻又在頂部的時候涌進來。”
田鴻認為：“過去這幾年A股行情，尤其是股票多頭行情還是比較難做的。比如，跟著指數走的股票多頭產品，在市場頂峰時候投資的錢，可能到現在還是虧損的。保護好投資者的收益才能生存，但在牛短熊長的A股市場，想要長期賺錢，這種生存率是比較低的。”
那有沒有近幾年比較吃香的策略呢？有，量化對沖策略。
今年可謂是量化私募的“最火之年”。截至10月底，已有6家量化私募曾先后出現在百億級規模私募名單之列，包括靈均投資、明汯投資、銳天投資、金锝資產、幻方量化和九坤投資。
田鴻認為，多方面因素導致了量化私募的急速擴張。“當股市震蕩時，由於大多數量化策略採用對沖手段，因此淨值回撤小，對投資者的心理沖擊沒有那麼大，同時業績表現也不錯。此外，由於量化對沖策略交易頻率高，券商也普遍願意賣這種策略的產品。因此，量化私募的規模擴張越來越快，大概到了今年年中見頂。”
然而盛極則衰，下半年量化私募擴張的腳步放緩。如因諾資產於7月中旬告知投資者，自8月1日起暫緩新增資金認/申購公司的中性策略及混合策略類產品，根據市場情況及策略情況控制管理規模。再如幻方量化稱，出於控制規模增加節奏的考慮，於10月31日暫停所有產品的認/申購及追加。
“策略規模擴張太快，策略的有效性就大幅降低。”田鴻打了個比方，市場上的“韭菜”就這麼一堆，一兩把“鐮刀”進去收割，還有點可觀收益，但當“鐮刀”變成了一堆的時候，那就沒辦法產生額外收益了，甚至出現“鐮刀”割“鐮刀”的情況。
對於量化私募下半年的收益情況，滬上一家量化私募的從業人員向《國際金融報》記者介紹道：“下半年量化指數增強策略的收益都還可以，中性策略下半年也都是正收益，只是沒有上半年賺得多而已。7月之后基差持續收斂，導致中性策略產品在收益放緩的情況下，又提前支付了后面的成本，使得中性產品平了一段時間。而歷史上，中性產品平一段時間是常有的事情。”
那麼，未來會有封盤打算嗎？上述人士明確表示“不會”。“我們未來會整體進行拓展，不僅會在CTA（商品交易顧問）方面拓展一些，后續發展的重心也會拓展到海外市場”。
基於此，田鴻認為，未來股票多頭策略或許會與量化策略“風水輪流轉”。“一方面，股票多頭策略或受益於行業回暖，慢慢會變成一個強勢的策略﹔另一方面，量化策略雖仍值得關注，但這一波洗牌，可能有很多量化私募就被淘汰了。”
3 旭日初升：科創板打新增厚收益
提到收益的增厚，那麼，“科創板”一定是2019年最不容忽視的熱詞。
今年7月22日，科創板正式開市交易。但在高門檻的限制下，僅有約3.2%的私募有資格參與科創板網下打新。如必需達到管理總規模連續2個季度在10億元以上，且管理的產品中至少有一隻存續期2年以上的產品等。因此，有數據統計，符合條件的私募機構僅約300家。
“科創板打新剛開始真的是無風險、高收益。”田鴻給記者算了一筆賬，6000萬元規模以上的產品可以參與打新，假設是一隻1億元的產品，當時參與打新大概可以一隻個股中四五十萬元，而首批共25隻新股，合計大概是1250萬元的市值，打新收益保守點按照翻倍計算，那麼一天的利潤有超過2000萬元。
在此誘惑下，多家私募不惜冒險進行超規模申購，以搶奪更多的配售份額。但“野蠻”打法終不可取。7月23日晚間，中國証券業協會發布公告稱，將139隻科創板網下打新違規的私募產品列入限制名單，即從7月24日起的半年或一年內不得參與打新，包括林園投資、九章資產和迎水投資等29家私募機構旗下產品。
對此，業內人士向《國際金融報》記者表示，監管此舉向行業敲響了警鐘。一方面，表達了對科創板“嚴標准”原則的貫徹和執行﹔另一方面，也是加強對私募基金的清理整頓，促進行業規范發展。
而科創板打新在上市首日“穩賺不賠”的局面，在12月4日被打破。當日上市的新股“建龍微納”，在開盤漲了不到2%后，股價便走低並跌破發行價，成為科創板第一隻上市首日就破發的新股。
那麼，未來還能繼續參與科創板打新嗎？田鴻回答“能”，“最近科創板打新收益雖有所下滑，但也還好，首日破發的更是極少數。從明年全年來看，科創板對於整個產品收益的增厚大概也有4%-5%，所以科創板打新差不多還是穩定的收益”。
4 暖冬行情：緊跟政策紅利
2019年冬，是個難得的暖冬。進入12月，上海的氣溫依然維持在10度左右。
對於私募來說，也感到一絲行業向好發展的暖意。“從整個制度紅利來說，今年最大的制度紅利是科創板打新，而明年最大的紅利可能是定增類產品。”臨近年底，政策信號愈發明顯，田鴻敏銳地察覺，並對未來后市持樂觀態度。
再融資的“鬆綁”或為定增產品帶來紅利。今年11月8日，中國証監會就修改《上市公司証券發行管理辦法》《創業板上市公司証券發行管理暫行辦法》《上市公司非公開發行股票實施細則》等再融資規則向社會公開征求意見，給定增市場帶來新希望。
而大規模的養老金入市參與投資，也為股市帶來利好。截至2019年9月底，有18個省（區、市）政府與社保基金會簽署基本養老保險基金委托投資合同，合同總金額9660億元，其中7992億元資金已經到賬並開始投資。
“這是我國養老金第一次大規模入市，而從海外市場的經驗來看，無論是美國、日本還是韓國，各地養老金大規模入市之后都有一波波瀾壯闊的大牛市。養老金作為聰明的資金，是比較保守的，隻有在A股有可投資價值、系統性風險不大、能賺到錢的情況下，才會大規模入市，所以這是一個比較積極的信號。”說到這，田鴻眼中迸發出光彩，顯得神採奕奕。
此外，中美貿易摩擦的階段性和緩使得上周的加倉信號明顯。12月13日晚，中方發布關於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的聲明，中美雙方在平等和相互尊重原則的基礎上，已就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文本達成一致。
“這種階段性的緩和，起碼給了我們一個窗口期。而且我們國內的整個政策面其實一直都是相對比較溫和的，所以這也是最近市場漲幅較大的核心原因。”田鴻認為，做投資必須得緊跟政策，牢牢把握政策紅利。
採訪進入尾聲，田鴻語氣輕快了許多，笑著勸告記者“千萬不要創業”，稱自己以前在別家管產品時很簡單，而現在創業，從募資到公司管理到公司經營等各方面都要管。“我們也沒什麼休息時間。晚上要看一堆上市公司的公告新聞，如果是重大事件，還要思考明天倉位要不要調整，日常還要跟蹤上市公司所在的整個行業的新變化等。平時盤中我都盡量不外出，因為萬一有什麼大的變化，要及時應對”。
田鴻的辦公室極為整潔，多本投資相關的書整齊排列，還有幾本攤開在桌上。臨近下午1點，田鴻抬頭看了下表，股市的下午交易時段還有3分鐘開始。
